人老了,最怕自己無用,最怕子女臉色
我媽媽68歲,卻幼稚得像個孩子。
01
媽媽從鄉下來給我送藥。
她在老家遛彎時聽人說,離我家30公里遠的地方, 有個中醫郎中,看乳腺增生看得特別好。
“村上好多人,都找他看過哩,幾服藥喝完,都好了。”
電話中,媽媽用崇拜且肯定的語調描述完郎中的妙手回春後,
又列舉我熟悉的七大姐八大妹服藥後的神奇療效,然後試探著問我,“要不,給你抓幾副試試?”
得到我應允的第二天,媽媽就派爸爸5點起床,在公雞打鳴和牛鈴叮噹的清晨,
坐上那趟途經村口的最早班車,去“神醫”那兒給我抓藥去了。
藥抓回來後, 媽媽才一步步暴露出她的真實意圖:
“這藥可咋辦呀,你這麼忙,誰給你熬呀,就算熬了,你能記不記得喝呀,
要不,我給你送去吧,我給你熬,我監督你喝。”
68歲的媽媽想來看我,又怕打擾我,就打著神醫和抓藥的旗號,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套路我。
除了看透不說透,我還能說什麼。
02
媽媽來後,我家書房的門就再也關不住了。
吱呀一聲,門開了,媽媽拿著水果走進來: “妮,你吃蘋果不?”
吱呀一聲,門又開了,吱呀一聲,門再次開了,媽媽搓著手進來: “ 妮,你想吃粉漿麵條不?”
坐在電腦前,搜腸刮肚、理屈詞窮、 抓耳撓腮寫字的我,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怒火,
沒好氣地說: “媽,我寫東西的時候,不要和我說話,一說話,我思路就斷了。”
媽媽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,“哦哦哦”地點著頭,彎著腰踮著腳,
合上書房的門, 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門外。
此後,只要我在讀書寫字,68歲的媽媽在家就學會了走“貓步”:
腳輕輕落地,人悄無聲息,話輕聲細語,就連咳嗽都要跑到衛生間關上門, 生怕弄斷了我的思路。
原來,人老了,最怕的果然是子女的臉色。
怪不得古人說,最難的不是色戒,而是色難,前者關乎自律,後者卻直抵孝心。
03
寫完文的下午,我會帶媽媽到處走走。
在鄉下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媽媽, 見慣了閒庭信步的父老鄉親,
和遼闊靜默的土地莊稼,看到城市的喧囂和擁擠, 渾濁鬆弛的眼睛裡,時時閃現出提防和恐懼。
媽媽最害怕乘坐商場的扶梯,她總擔心自己邁出腳的速度,
趕不上扶梯滾動的速度, 總懷疑自己一不小心,就會摔倒被扶梯卡住。
“電視上報導,有個老太太被扶梯捲住,胳膊都沒了。
” 媽媽通過誇大悲劇個案,嚇唬我,也為自己的膽小找台階。
我像第一次教兒子坐扶梯那樣, 一遍一遍地教她
:扶著扶手,先邁出一隻腳,把另一隻腳跟上,站穩不要踩黃線就沒事。
但68歲的她,學得比我幼小的兒子可慢多了。
在我的鼓動下,她嘗試了好幾次, 還是不敢邁出腳:
“不行,不行,嚇死人了……”後來,我再也沒有帶她坐過扶梯。
我攥著她因勞作而關節變形的手,攙著她駝背矮小的身軀,走步梯或電梯。
我想,我媽媽已經68歲,我要接受她的害怕和恐懼,讓她做安然鬆弛的自己,而不是改變她。
04
夏風習習的晚上,我們帶媽媽下館子。
吃飯出來,媽媽總愛攥著我的衣角, 小聲地問:“花了多少錢?”
我不願讓她為錢自責,也不願被她說大手大腳,就淡淡地往少了說:
“200多吧,你不來,我們也要出來吃飯呀。”
剛剛還說飯菜不錯的媽媽,就像法庭上改了口供的證人,出爾反爾道:
“真不值這個價兒,菜太鹹太油了,肉也不新鮮,把我牙塞得直疼……”
我很想反駁她:“你到底是怕花錢,還是飯菜真不好吃?”想了想,還是算了。
她一輩子為莊稼和錢作難,從來沒有舒展地奢侈過。她所有的口是心非,還不是被生活虧待太多?!
只是,從媽媽到我家的第三天起,家裡的冰箱就一天比一天不堪重負。
她趁我們忙時,跑到菜市場買了很多肉、菜和水果,然後在我們偷懶不想做飯,
準備下館子時,打開肉紅菜綠的冰箱說:“冰箱裡這麼多菜,真是可惜了!”
05
媽媽來到我家,口頭禪就變成了:“我不能光玩啊,我得幹點啥。”